1945年6月,格奥尔吉·康斯坦丁诺维奇·朱可夫元帅骑着名为“茨皮基”的白色阿拉伯骏马正规配资网址,伴随着多达1400人乐队演奏的《光荣》,缓步从克里姆林宫左侧的斯帕斯基大门进入广场。
若干个代表苏联各武装力量兵种的一个个方阵正整装齐列,等待着他。
广场中央,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正策马等待着朱可夫的到来。他们会合之后,由罗科索夫斯基元帅发出立正口令,随后两人一同走向等待接受他们检阅的部队,向
他们致礼。
天空下起了雨,雨势越来越急。
检阅过部队之后,他回到观礼台,站到了斯大林身边。
朱可夫回忆说:“那天下着大雨。我想把领子整一下,抹一把帽檐上的水。但当我瞟了一眼边上的斯大林后,我没有这样做。”
雨中的斯大林正站在观礼台前一动不动,瓢泼的雨水不断地顺着帽檐流进斯大林的衣服里。然而他一直目视前方,犹如一尊完美雕塑。
原本开始准备胜利日阅兵时,朱可夫认为斯大林会自己进行阅兵,他回忆时说起“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”。
可出人意料的是,到了阅兵前几天,斯大林却忽然派人召来朱可夫,问他是否会骑马。
朱可夫回答:“骑得不好。”
斯大林却下了命令:“您将在阅兵式上检阅部队。卢卡索夫斯基将指挥阅兵。”
朱可夫不由吃了一惊:“您是最高统帅,理应由您进行阅兵。”
斯大林却沉默了。过了一会他说:“我已经太老了。”
朱可夫便同意了。
斯大林已经老了。
从1941年那场鼓舞军心的演讲,至卫国战争胜利,已经过去了四年时间,而他也已经66岁了。
可真的是因为他老了吗?此时距离他1953年逝世,还有整整8年的时间。
斯大林格勒保卫战:“身后就是莫斯科,我们已无路可退”
1941年初,朱可夫升任总参谋长。
这是朱可夫和斯大林之间关系的开始。然而实际上使两人关系真正成型的,是真正共同并肩经历了战火的考验之后。
这场战争向斯大林表明朱可夫作为一名卓越将领的可靠性:他的忠诚是绝对可以被信赖的;他的抗压能力极为出色,可以说是泰山压境而面不改色;而危难关头,他有绝对的责任感,这足以让他面临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。
“以前我和他的联系从来没有这么紧密过,所以起初他要是在场,我就有点局促不安……在我们交往的最初那段时间,斯大林很少对我说什么。
我感到他在非常留心地观察我,对我还没形成确定的看法……可是,随着经验的积累,我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变得更加自信和大胆。我还注意到,斯大林开始更加重视这些想法了。”
6月22日,希特勒发动“巴巴罗萨计划”,总共有190个师550万人、4900架飞机、3700辆坦克、47000门大炮,分成三个方向向苏联进发。
这是一场措手不及的战争。苏联方面没有任何思想准备,在德军的进攻下几乎丢盔弃甲,仅第一天战斗就损失了1200架战机。
这是一场被希特勒愉快称为“史上最大围歼战”的基辅战役。两周之内,苏军北线溃退450公里,波罗的海沿岸全线失守,24个师被全歼。
中线,苏联红军溃退350公里,30个师被全歼,70个师损失一半以上人员;南线尽管已经部署了苏联最强的西南方面军,然而70个师战力在基辅苦战10天后全部被歼灭,60多万人被俘。
10月19日清晨,斯大林在与西方面军司令员朱可夫进行通话并反复确认后,决定取消撤离的指令,回到克里姆林宫。
斯大林回到首都的消息,令所有苦守的士兵和人民都开始恢复信心,城市的秩序也在缓慢地进行恢复。
然而前线的战况依然不容乐观,德国军队已经兵临城下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斯大林格勒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了。
而另一边的希特勒,已经愉快地盘算好要在11月7日,十月革命纪念日这一天在红场进行阅兵,好好地羞辱苏联一番。
然而,斯大林此时却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:他将如常在红场举行阅兵式。
这是一个很符合他个性的决定。
1941年苏德之战中,苏军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。百万士兵战死,60万人被俘,主要的责任应由斯大林本人承担,他本人对此也心知肚明,尽管他不一定愿意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。
经历过斯大林发动的大清洗之后,苏军的战力急剧下降。于是原本军备和战力名列世界前茅的苏军,在德军的进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。
加之作战思维的陈旧,打不过只会死守,不懂如何迂回变通。甚至斯大林还命令中线进行弃守猛攻,最后导致了这样的结果,代价不可谓不惨烈。
但斯大林却不想服软。他本人个性极强,在敌军压境之时,更不愿意退缩。退一万步来讲,斯大林格勒是苏联最后的信仰,若是真的守不住,这个国家恐怕再难有翻身之地。作为最高统帅,他需要在关键时刻将人民的信仰镇守住。
而朱可夫对此予以了行动上的莫大支持。他给治下的西面军军事委员会下达的第一个指令是:即使战至最后一人,也要守住斯大林格勒。
1941年11月7日,这是苏联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天。
这一天,鹅毛大雪纷飞,斯大林出现在红场,发表了震惊世界的著名演说,百万军队列成整齐的方阵,接受检阅。
斯大林说:“红军和红海军的战士、指挥员和政工人员、男女游击队员,全世界都注视着你们,把你们看作是能够消灭德国侵略者的主要力量。处在法西斯奴役下的欧洲各国人民都注视着你们,把你们看作是他们的解放者。伟大的使命已经落在你们的肩上。你们不要辜负这个使命!你们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解放战争。”
斯大林演讲的话音刚落,欢呼声与鼓掌声如雷般爆发。“苏联乌拉!”“斯大林乌拉!”声音此起彼伏。
然而受阅的士兵神色却显得悲壮,步伐也显得不那么整齐划一,有些士兵甚至灰头土脸,衣衫邋遢:他们在下了战场之后,甚至没有经过修整又被拉上了红场,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整理形容,但他们的步伐仍然铿锵有力。
在检阅过后,他们将奔赴战场,去往前线作战,他们很清楚自己极有可能是回不来了。
但看到冒着大雪前来送行的市民同胞们,他们心里依然充满了感动。所有人都相互拥抱,互相献上祝福,尽管红场充斥着一片欢声笑语,可所有人心里都十分清楚:“身后就是莫斯科,我们已无路可退”。
在“狼穴”中的希特勒从广播中听到了斯大林的讲话,他暴跳如雷,咆哮怒骂:“那帮苏联人都已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阅兵了,你们还睡得像头蠢猪!”他立即致电前线,命令已经疲惫不堪的德国空军第12联队进行空袭,丝毫不顾德军在闪击战后需要进行休整的客观需求。
这时,朱可夫的部署就发挥了作用:苏军战斗机立刻反应过来,对德军战机进行拦截。子弹打光之后,苏军飞行员操纵战机直接撞向德军战机殊死一搏。正是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,使得红场阅兵得以顺利进行。
希特勒暴怒,决定发动“巴巴罗萨计划”第二阶段。他下令中央集团军进攻莫斯科。
这场阅兵式的顺利进行使得苏军士气大震,仅过去一个月,苏军就开始进入了反攻阶段。
1942年11月,正好一年过去,朱可夫策划发动了在斯大林格勒的反攻。那是一场包围战,他的作战策略十分成功,30万名德国士兵被困在城市中,绝望地等待失败的到来。
1943年7月,承载了纳粹德国莫大希望的库尔斯克坦克大战,也以德军的全面失败告终。苏军消灭了德军最后的装甲后备力量,此后的纳粹德国再无力发动坦克闪击战。
1944年6月,苏军发动解放白俄罗斯的“巴格拉季昂行动”。这场行动由朱可夫负责进行协调。很快朱可夫的军队横扫波兰,进入了东普鲁士,将柏林置于打击范围内。
1945年4月,朱可夫向柏林发起总攻。4月底,以苏军8万士兵的生命为代价,柏林最终被苏军攻陷,希特勒自杀,留下了一群手足无措的德军高级将领。
5月9日,朱可夫代表苏联接受了德国的无条件投降。
6月,时隔4年再一次举行红场阅兵,斯大林让朱可夫代替自己对苏军进行检阅。
其中由两百名士兵组成的一个特殊方阵倒持纳粹德国的军旗,在接受检阅过后纷纷将之扔向列宁同志的墓前。这一幕令人扬眉吐气,振奋不已。
45年胜利日阅兵后,朱可夫的声望和荣誉达到了顶峰。
此时他也极难想到,仅仅时隔一年,他的人生际遇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二、朱可夫的忠诚与斯大林的猜忌
斯大林与朱可夫是一对极为典型的领袖与将领:他们个性都极为鲜明,出身也都是农民,在该果决时都甚至显得有些残忍。他们都有着共同的语言与对共产主义的信仰。
对待斯大林,朱可夫的忠诚是不言自明的。
在后苏联时代各种版本的朱可夫回忆录之中,朱可夫对斯大林的维护相当明显,而且态度一以贯之。
而斯大林作为一名领袖,他对将领的偏爱最好是令人无法揣度的,因而我们很难从他那里得知他对朱可夫的真正态度,只知道他对专业人士的态度是敬佩的,他愿意虚心向他们学习。
从目前公开的资料来看,斯大林对待朱可夫不似一般高级将领,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直率而不像其他人那般谄媚逢迎。
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期间,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会见朱可夫的次数多达一百二十多次。朱可夫奋战在前线,因而这个次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十分频繁了。
一开始仗打得并不顺利,最初苏联方面几乎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胜利。在作战最激烈的时候,斯大林甚至打电话给朱可夫:“您以一个党员的身份告诉我,这场仗能取得胜利吗?”朱可夫十分坚定地回答:“能”。
这足以充分说明了斯大林对朱可夫的信任。而朱可夫也用接下来的行动,对他的回答执行得十分彻底。
朱可夫迷醉于斯大林的个人魅力,与许多人一样,认为斯大林不装腔作势、矫揉造作的朴素方式,赢得了人心。
他清晰表达自己观点的能力,以及天生擅于分析的思维,眼界的开阔以及非凡的记忆力,令他的话语趋于无拘无束,使得有名望的人以及老手在他面前都要全神贯注地倾听。
因而朱可夫不仅是苏联的将军,更是斯大林的将军。他对斯大林的忠诚毋庸置疑。
但斯大林对待朱可夫是否也有着相同的敬重呢?
很明显,作为怀揣着至高共产主义理想的两位党员,心中怀有的爱国之情和“苏维埃”精神方面是绝对一致的,这支撑着他们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。
朱可夫在军事上的专业度,对战术的精准把握和对作战时机的敏锐度是毋庸置疑的。但朱可夫的个性缺陷也极为明显。他粗鄙、自傲,喜欢自我吹嘘,言语也过分直率。
在战争年代,这种性格或许是制敌利器,但在和平年代则显得尤为不合群。
1945年胜利日阅兵后,朱可夫的声望达到巅峰,这使得斯大林和朱可夫这对战友产生了一些嫌隙:原本斯大林就对这种过于有主见的人不太放心,哪怕他们处处显示出对他的忠诚。
而战后苏军军队高层权限过大,也使得朱可夫的处境不太乐观。这部分的猜忌指向了朱可夫所代表的军方。
1946年3月,朱可夫被任命为国防部长兼陆军总司令。正当朱可夫一心认为他将会出任国防部长时,一纸调任书将他外放到敖德萨军区,担任军区司令。
斯大林的举动不仅是诠释了自古以来一个不变的道理:对于自诩君王者而言,狡兔死,走狗即当烹,还有一层杀鸡儆猴的意味:即便是朱可夫这样的功勋卓著的忠诚将领,只要不够老实本分,照样有可能被调往偏远的军区。
三、“战神”朱可夫的浮沉
外放敖德萨军区这件事令朱可夫十分痛苦。
朱可夫的女儿叶拉提到,朱可夫在家里从来不流露在外的情绪,只有被贬职这件事令他每每回忆,都要沉默不已。
后来他下定决心,从被外放贬职的痛苦中走出时,他这样对苏联作家康斯坦丁·西蒙诺夫说:
“我一定要保持自我。我知道他们在等着我认输,以为我在军区司令的位置上一天也待不下去。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。当然,名声就是这么回事。它同时也是把双刃剑,有时会伤到你自己。经过这次打击,我竭力保持曾经的我。从中我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救赎。”
然而从1947年开始,朱可夫的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之中:他被开除出了苏共中央。
之后,他就开始提心吊胆被逮捕,后来经过调查,发现在朱可夫家里还藏有一系列他在战争时期攫取的战利品,包括70件黄金珠宝、740件银器、50幅小地毯、60幅画、3700米丝绸,以及320件皮草。这使他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之中,尽管他辩解这是其他人送的礼物,或是自己用钱买的。
这不能令他被开除党籍,但他必须把这些非法所得都进行上交。
1948年,朱可夫再次遭到降职,被调往总部位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乌拉尔军区担任司令。他的功勋和战绩在当年被抹去。卫国战争史里将他除了名,胜利日纪念绘画中也失去了他的身影。
然而1949年,朱可夫就已经有了复出的迹象。他的名字又出现在了《真理报》上。次年,朱可夫再次当选为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。
1952年10月,朱可夫作为代表出席了苏共十九大,并恢复了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资格。
朱可夫原本以为斯大林会让他担任国防部长的重任,毕竟在将他外放之前,他就被授予了国防副部长的职位,但显然没有。斯大林仅仅只是恢复了他在苏共中央的候补席位。
直到斯大林去世之后,朱可夫才在苏联政坛上重回巅峰,甚至更甚以往。
朱可夫后期的命运,与苏联的政权联系十分紧密。他的浮沉反应了苏联政局的波云诡谲,也反应了强如“战神”朱可夫,其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依然是不可控的。
或许加诸于他个人身上的命运,就如阅兵式那天沿着帽檐流下的雨水,想拂却不敢拂去。唯有雨中的那位领袖,才能任风吹雨欺,仍如雕塑般屹立不倒吧。